如何科学认识和管理外来水生动物

文/顾党恩 徐猛 韦慧 房苗 汪学杰 胡隐昌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和人类活动加剧，外来物种入侵形势日趋严峻，已成为国家生态安全和生物安全的重要威胁，对外来入侵物种的科学管理和有效防控成为亟待解决的科学问题和维护国家生态安全的重要需求。水生生态系统由于水系网络发达、人类活动密集，外来水生动物扩散能力强，一直是外来入侵物种传播扩散的热点区域。与外来植物和外来陆生动物一样，外来水生动物入侵带来的生态危害和经济危害也很严重，有的甚至相当严重。此外，不同于被动引进外来杂草和病虫害，大部分外来水生动物是主动引进的，并在保障水产品有效供给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如何科学认识和管理这些外来水生动物，兼顾生态安全和粮食安全，显得更为重要，也更为复杂。

一、水产养殖与粮食安全

水产品是人类食物的重要组成部分，为全球约31亿人口提供了近20%的日均动物蛋白质摄入量。21世纪以来，在人口增长、贸易壁垒、局部战争和全球疫情等因素影响下，人类正被食物不足和资源短缺等问题严重困扰。在陆地生物资源已基本充分利用的情况下，水生生物资源的开发利用，是拓展人类生存与发展空间的必然选择，也是缓解全球粮食危机的重要战略措施之一。

水产品在保障我国粮食安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2020年，水产品年产量达6549万t，达到粮食总产量十分之一， 其中主要贡献来自水产养殖。2020年，全国水产养殖产量5224万t，占到水产品总量80%，是渔业目前的支柱产业和未来发展方向，对于保障水产品有效供给和促进渔民增收具有重要作用。

相比于植物蛋白，水产品提供的动物蛋白中氨基酸构成比例更符合人体需要，对于保障营养供给、维持膳食平衡和提高身体素质尤为重要，而且水产品单位面积的生产效率更高。在淡水大水面生态养殖渔业中，不投饵、不施肥，人放天养，通过水生生物的生长将水体中碳、氮、磷等冗余的营养物质转化为优质水产品等动物蛋白质带出水体，以渔净水、以渔抑藻，既能保障粮食安全，又有利于维护水域生态安全。可以说，在“大食物观”背景下，渔业对于保障国家粮食安全和重要农产品有效供给，促进农民增收、服务生态文明建设等均具有重要作用。

二、外来水生动物对粮食安全的促进作用

外来水生物种的引进在全球水产养殖业发展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统计，仅仅出于水产养殖的目的，就有超过5600 种的外来水生物种被引种到全球各地。

我国是水产养殖大国，也是引进外来水生物种最多的国家之一，外来种对水产养殖的贡献在25%以上，外来水生动物是水生生物养殖的重要类群。以广东省、广西壮族自治区和海南省为例，外来鱼类养殖量分别占到各省区淡水鱼类养殖总量的 22.11%、 30.05% 和 88.86%。随着水产养殖业的发展，如小龙虾（克氏原螯虾）、加州鲈（大口黑鲈）、南美白对虾（凡纳滨对虾）、尼罗罗非鱼等部分外来水生动物甚至已成为常见的养殖对象和“餐饮明星”。因此，外来水生动物对于渔业增产、渔民增收和保障粮食安全均具有重要意义。

（一）小龙虾

小龙虾是最常见的淡水养殖对象之一，2021年，我国小龙虾养殖面积2600万亩，产量为263万t，位列我国淡水养殖品种的第6位，年总产值4221.95亿元，不仅提供了大量的食物资源，更保障了数百万人的生活和就业。

（二）加州鲈

加州鲈是最重要的淡水养殖鲈鱼之一，随着产业变迁与消费升级，近年来迅速发展。2020年，养殖产量已达62万t，被业界媒体誉为“第五大家鱼”，由于加州鲈长久以来市场行情稳定、利润可观，对渔民增收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三）南美白对虾

南美白对虾是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经济虾类之一，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南美白对虾养殖国。2020年，全国南美白对虾养殖总产量186.3万t，占全球近1/3，不仅经济效益可观，而且还具有显著的社会效益，主要体现在粮食安全、就业贡献及文化传承等方面。

（四）尼罗罗非鱼

尼罗罗非鱼是和鲤并列全球引种最广泛的两种鱼类，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罗非鱼生产国，年产量在170万t左右，其中95%以上是尼罗罗非鱼。近30年来，仅按塘头价计算的初级产值就在3000亿元以上，对于水产品供应和出口创汇具有重要作用。

除了以上四种，斑点叉尾鮰、淡水白鲳、罗氏沼虾、麦瑞加拉鲮、露斯塔野鲮等外来物种也是常见的养殖对象，对于保障渔业生产和粮食安全也同样有重要作用。

三、外来水生动物入侵对生态安全和粮食安全的影响

尽管外来水生动物的养殖对于保障粮食安全具有较好正面效益，但盲目引种和不规范养殖导致的外来水生动物入侵，对粮食安全和生态安全也构成了严重威胁，即使是一些成功的养殖种也不例外。

在养殖水域和种植水域（水稻生产等），外来入侵水生动物可通过捕食、竞争和疾病传播给当地养殖种的生存带来严重威胁，从而带来严重的经济损失，如入侵到养殖池塘的鳄雀鳝、清道夫（豹纹翼甲鲶）、齐氏罗非鱼等导致养殖对象产量下降或严重减产的情况屡见不鲜，云贵高原部分梯田地区的小龙虾对堤坝的破坏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当地农业生产，福寿螺对于水稻生产的威胁也是粮食生产和粮食安全面临的难题。

在自然水域，外来水生动物入侵带来的影响更为深远，不仅带来了经济上的损失，也带来了生态上的危害。在经济上，外来水生动物通过捕食和竞争导致了部分渔业资源衰退，降低了渔业捕捞收益，例如，低价值或无价值的齐氏罗非鱼和清道夫等外来种的入侵，不仅降低了渔民的渔业捕捞量，也降低了渔民收入。

在对自然水域的生态影响方面，外来入侵水生动物通过捕食（牛蛙、鳄雀鳝对本土水生生物的捕食作用）、竞争性替代（巴西龟对本土龟类的竞争性替代，食蚊鱼对青鳉的竞争性替代）、生境破坏（清道夫和齐氏罗非鱼对水底结构和水草的破坏，导致河床结构变化）和传播疾病（牛蛙是导致全球两栖动物快速下降和灭绝的蛙壶菌等病原的自然宿主和传播者，其对蛙壶菌的传播对本土两栖类危害巨大），导致了部分土著种资源量减少甚至物种灭绝、水生生物多样性降低和区系改变，甚至造成水生生态系统结构和功能退化，影响国家生态安全。

四、粮食安全与生态安全的矛盾统一和解决方案

解决好外来水生动物在粮食安全与生态安全之间的矛盾，关键在于分类管理（见图1）。

图1 水生动物（本土水生动物和外来水生动物）与国家安全（粮食安全和生态安全）关系图

（一）对生态安全和粮食安全均有威胁的外来入侵水生动物

鳄雀鳝已在南方部分地区形成自然种群，并严重危害渔业生产和本土水生生物生存；清道夫（豹纹翼甲鲶）在南方地区形成了广泛入侵，对本土物种和生态环境威胁大，同时危害渔业生产；齐氏罗非鱼已在长江以南地区形成入侵，是目前扩散速度最快、危害最大的罗非鱼种类，不仅具有与其他罗非鱼类似的危害，还对水生植物生存构成严重威胁；福寿螺在长江流域及以南地区形成广泛入侵，导致入侵地水稻减产甚至绝收，对农业生产和本土螺类生存均有严重影响。

此类物种需纳入重点管理，严格禁止引种、减少并杜绝人为养殖、交易，严禁放生，开展持续性的监测和防控技术开发，实时掌握动态并开展有效防控；水族馆等特定场所养殖此类外来入侵水生动物需取得许可并做好严格防逃逸措施，才可特许养殖。

（二）对生态安全有严重威胁但具有其他经济价值的物种

牛蛙具有较大经济价值，但已在我国广泛水域建立野外繁殖种群并造成了巨大的生物多样性危害，养殖过程对环境破坏也较大；大鳄龟有一定经济价值和养殖规模，但在多地已形成自然种群，生态风险极大；巴西龟有一定经济价值，但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均已形成入侵，是人为放生引起入侵的代表。

此类物种同样需纳入重点管理，区分合法养殖和入侵管理，在做好防逃逸的情况下可以合法养殖和贸易，严禁放生和增殖放流等；对于在自然水域形成危害的群体和个体，要开展针对性的防控技术开发与示范。

（三）对粮食安全有促进作用但对生态安全有威胁的外来水生动物

1.对粮食安全促进作用大，目前尚对生态安全威胁小的外来水生动物

加州鲈主要是养殖种，目前在自然水域仅有零星的分布；南美白对虾主要是养殖种，目前在自然水域较少见。

此类物种需加强养殖管理，以防为主，合理规划养殖布局，降低扩散和入侵风险，杜绝人为放生和增殖放流等活动，同时做好防控技术储备。

2.对粮食安全促进作用大，已对生态安全构成一定威胁的外来水生生物

小龙虾（克氏原螯虾）主要是养殖种，在长江中下游和淮河下游有广泛分布，在水质较差地区数量最多，危害相对小或不明确，但在云贵局部梯田地区形成了危害；尼罗罗非鱼主要是养殖种，在珠江流域和南方沿海河流有广泛自然种群分布，以环境受损水域数量最多，危害远小于齐氏罗非鱼。

此类物种需加强养殖和控制管理，防控结合，加强养殖管理，合理规划产业发展方向，避免出现养殖过剩现象，对自然水域个体加强监测和防控，同时做好防控技术开发和集成。

3.对粮食安全有一定程度的促进作用，已对生态安全构成威胁的外来水生动物

麦瑞加拉鲮是重要的养殖种和饵料鱼，但在珠江流域和长江流域有较广泛分布，有一定生态危害；露斯塔野鲮是重要养殖种和饵料鱼，但在珠江流域有较广泛分布，有一定生态危害。

此类物种需加强养殖管理和监测，严禁放生和增殖放流，实时掌握养殖现状和野生群体的扩散动态，从而及时开展人为干预和控制。

五、结语

外来水生动物的引种和养殖是把“双刃剑”，既可以显著促进粮食安全，也可能对粮食安全和生态安全产生严重威胁。如何利用好这把“双刃剑”，实现粮食安全和生态安全的双重保障，是外来物种开发利用与国家安全建设方面的重要研究内容，相信通过管理和科研部门的联合努力，经济可持续发展与风险有效防控的双赢局面终将实现。